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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筆卷二

毛晉撰述未刊

學史不始于黃宗羲

毛乾乾命名

方苞作文受謝

三事忠告

俞樾祖父撰述

蘇州紳士三人轎

論不錄生存人

西泠十子燕臺七子

黃任受許遇詩學

王士禎別墅題咏

厲鶚妝域聯句手蹟

先文莊公聯語

論左袵

范文子等祝宗祈死

李鴻章臨聖教序

翁同龢五不居士

兩宋以經藝入集

名偃字游舉例

李鴻章文忠公全集

溫州府陋習

某太史諂諛得禍

藩臬病故賜卹例

李鴻章庚辛議和時氣燄

扛鼎會

詞話彙集

潘永受毷氉

黃金滿投誠細情

礙竹妨花四字

內廷所用香帛等事

光緒甲午□□宮門聯語

用牛耕田所始

能以氣吹硯石

江蘇詩徵錄祖父母詩

矜鰥字解

萇楚齋三筆卷二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毛晉撰述未刊

常熟毛潛在□□晉席屢世餘業,藏書甚富,校書甚精,刊書又最宏。前人遺業,賴其搜羅校刊,永傳于世,不可勝計。不朽之業,即在于是,故汲古閣之名,照耀海內,垂數百年,實為目錄學中一大家。聲木謹案:《小石山房叢書》中有《汲古閣校刊書目》一卷、《補遺》一卷、《刻板存亡考》一卷。其中汲古閣主人自撰而自刊者,僅有《香國》二卷、《隱湖題跋》二卷。尚有《明四秀集》□卷、《明詩紀事》□卷、《明方輿勝覽錄》□卷、《明詞苑英華》□卷、《海虞古文苑》□卷、《海虞今文苑》□卷、《虞鄉雜記》□卷、《昔友詩存》□卷、《救荒四說》□卷、《隱湖小識》□卷、《隱湖唱和詩》□卷、《永思錄》□卷、《宗譜》□卷、《先賢隱湖遺稿》□卷,共十四種,未刊。以汲古閣刊書之精且富,自撰之書,何難刊刻,其未刊者,仍有如此之多,猶見篤實之遺。以視後世鹵莽滅裂,以撰述刊行,自矜學問者,其用心之相去,有不可以道里計者矣。

   學史不始于黃宗羲

近代康有為、梁啟超均謂泰西以學為史,無代蔑有,而我國之以學為史,則始于黃梨洲,云云。聲木謹案:我國以學為史者,始于南宋,實代有其人,代有其書。朱子撰《伊雒淵源錄》十四卷,記周子以下及程子交游門弟子言行。明馮從吾撰《元儒考略》四卷,叙述元代諸儒學派,各為小傳。劉元卿彙集宋元明廿七家,為《諸儒學案》八卷。三書皆叙述諸儒學派,雖無學史之名,實即泰西所謂學史,且遠在黃梨洲□□宗羲之前。又案:《四庫提要》云:「初,周汝登作《聖學宗傳》,孫鍾元又作《理學宗傳》。黃宗羲以其書未粹,且多所闕遺,因搜採明一代講學諸人文集語錄,辨別宗派,輯為《明儒學案》。」云云。亦明言非黃宗羲創始。宗羲又撰有《二程學案》二卷,傳本甚稀,康梁固宜未見也。

   毛乾乾命名

凡人命名,以重文見義者,自漢唐以來,大都婦人女子,以及娼妓為多。若國朝之毛乾乾,字心易,南康人。以幽人貞士,算學名家,而命名如是,是真不可解矣。

   方苞作文受謝

惜抱尺牘中,有與陳碩士侍郎用光書云:「望溪侍郎為人作文不受謝,鼐愧未能。」云云。聲木謹案:海鹽吳修石刊《昭代名人尺牘手蹟》,內有望溪侍郎與亦老道丈一書,中云:「令親處撰文潤筆如已交,望為擲下,緣日來正覺拮据也。」云云。据此,則望溪侍郎當時為人作文,未嘗不受謝。其不受謝者,大抵在德高文重之後。姚氏所言,僅据後來言之耳。

   三事忠告

元張文忠公養浩字希孟,歷城縣人,事蹟見《元史》列傳。撰有《三事忠告》四卷,中分三種,曰《牧民忠告》二卷、《風憲忠告》一卷、《廟堂忠告》一卷,收入《四庫》。道光辛卯,歷城尹濟源以□□郭蘭石大理尚先景鈔全帙,後附《元史》列傳,刊于碧鮮齋。聲木謹案:郭蘭石大理當乾嘉之時,書名甚噪,景寫此書,字蹟秀雅,雕刊精妙,比之侯官林吉人□□佶手鈔之《精華錄》、《堯峯文鈔》、《午亭文編》三書,實有過之無不及。所惜傳本甚少,世罕知之。收入《四庫》者,題曰《三事忠告》,蓋据坊間合刊本入錄。尹刊題曰《為政忠告》,蓋又据明洪武中揚州黃士宏刊本,實為一書。《牧民忠告》本分二卷,尹氏跋語稱為一卷,未免小誤。

   俞樾祖父撰述

德清俞蔭甫太史樾撰《春在堂全集》,卷帙雖富,精華無多,在當日亦頗負時名,而不知其家學淵源有自也。其祖廷鑣,字南莊,乾隆甲寅副榜,撰有《四書評本》十九卷、末一卷。其父鴻漸,字劍華,嘉慶丙子舉人,撰有《印雪軒文鈔》三卷、《詩鈔》十六卷、《隨筆》四卷、《讀三國志隨筆》一卷。皆刊行于世。予故記之于此,以著其家學。

   蘇州紳士三人轎

蘇州紳士退位家居,雖曾任卿相,出門只乘三人肩輿,並謂四人轎為本省官吏所乘,不敢僭用,可謂知禮矣。而本城內之婚嫁喜事,紳士家用花轎,下雖至厮養賤役,無不用綠圍紅拖轎、四人轎。此獨非本省一二品大員所乘乎?何蘇人之乘轎顛倒若此,想亦習俗使然也。

   論不錄生存人

長沙賀耦耕方伯長齡編輯《皇朝經世文編》□□卷,其中錄生存人文者,缺其名于卷中。然于卷首,另列其撰人之名氏爵里,及選文之篇目,以備後人檢查,體例本善。《書目答問》云:「此編所列生存人著述,用《經世文編》例,錄其書,缺其名。」云云。然于卷首,亦並未另列撰人名氏爵里及書名,轉令讀者茫然,體例乖謬,真不善學柳下惠者也。

   西泠十子燕臺七子

國初時,杭州言詩者,盛稱西泠十子,百餘年來,能舉其名氏者甚罕。聲木謹案:新城王文簡公士禎《感舊集》中,載有十子名氏,為陸講山□□圻、柴虎臣紹炳、孫宇台□□冶、張祖望□□綱孫、陳際叔□□廷會、毛馳黃□□先舒、吳錦雯□□百朋、沈去矜□□謙、虞景明□□黃昊、丁飛濤□□澎,皆仁和、錢塘兩縣人。又燕臺七子在國初亦負盛名,名氏為萊陽宋琬、宣城施閏章、祥符張文光、汴州趙賓、仁和陳祚明、丁澎、餘杭嚴沆,見仁和鍾雨辰殿撰駿聲《養自然齋詩話》。

   黃任受許遇詩學

侯官林惠常孝廉昌彝《海天琴思續錄》中,有自錄論國朝人詩絕句一百五首,其論永福黃莘田明府任詩云:「萱草詩篇溫李躋,裁紅翦翠露靈犀。秋江婉約春花豔,一瓣心香許月谿。」自註云:「十硯翁詩私淑侯官許不棄先生,《秋江詩集》中,七言絕句全學不棄。不棄名遇,詩學北宋人。」云云。聲木謹案:明府以詩聞天下,據惠常孝廉所言,其淵源尚出于許不棄□□然則不棄□□之詩更為絕特,名氏轉不出于鄉里,殊可惜也。

   王士禎別墅題咏

山東新城西城別墅,王阮亭先生所築,凡十二景,有石帆亭、樵唱軒、半偈閣、大椿軒、雙松書塢、小華子岡、小善卷、春草池、三峯、嘯臺、石丈竹徑、綠蘿書屋諸勝。一時名士,皆有題詠,多清遠閒曠之作。公子啟涑彙而刻之,共九十餘人,不分卷帙。予奉使青州,過新城時得之。此書不見于《漁洋全集》三十五種,恐久而遺佚,故著之于此云云。見《蒲褐山房詩話》。聲木謹案:吳縣惠定宇徵君棟箋註《精華錄》,搜羅新城王氏撰述甚備,亦無此書。其言已見者,亦未必得見,特英雄欺人之語。類如《師友詩傳錄》一卷,郎廷槐撰,其中文簡論詩之語,或鈔出別行,名《漁洋定論續錄》,一卷,劉大勤撰。亦或別刊行世,名《古夫于亭詩問》。徵君既列《師友錄》,復列《詩問》,是不知二書原屬一書,實屬未見。海鹽張□□□□宗枬輯《帶經堂詩話》,言購得《詩問》四卷。首卷郎氏梅溪廷槐所問,四卷長山劉氏大勤所問,兩君皆從山人受業者。至卷二卷三,一則般陽張歷友篤慶答,一則梁鄒張蕭亭實居答,其問語與首卷悉同,云云。據此,則不知當時何人翻刊《師友詩傳錄》,改名《詩問》,析二卷為四卷。徵君若二書皆見,不當複列,以為重儓。即不然,亦當註明原為一書,後人翻刻改名也。

   厲鶚妝域聯句手蹟

余見《樊榭山房手稿》,曾有《妝域聯句》詩,謂是明神宗宮人兒嬉之具。于後鮑氏知不足齋,見有求售者,是雕漆所製,上刻神宗年號。今來泲上黃司馬小松署齋,出示所藏,乃琢象齒為之。其體圓,徑二寸五分。面平而底稍隆起,正中有臍,六稜突起。臍中卓一錐,長三分寸之一,麤如燈心而不銳,可使几上旋轉者,即此錐也。六稜周刻小楷字,自右而左順讀曰「甲寅年七月二十四日造,李得仁」,蓋萬曆四十二年也。六稜之外,雲氣繚繞于僊山樓閣、琪花瑤草之間,下有二鹿,牝牡相倚,文顯而不深。其正面則樓館山樹人物,皆鏤空飛動。窪處大小二艇,酒罇舟子相待,老羽衣翩然携琴童子繼至。主人謂宜作詩紀之,遂為此歌云云。見□□朱映漘□□文藻《碧溪草堂詩稿》小引。聲木謹案:此僅明神宗宮人兒嬉之具,而精妙若此,今雖人往風徽,殊令人有緬想太平之盛。

   先文莊公聯語

聯語雖小品,甚不易撰,是以洽心貴當,恰合身分者,實不多遘。先文莊公最善于此,從不假幕僚手筆。最為世人傳誦者,約有數聯,謹錄于此:《重修滕王閣》聯云:「一千年畫棟重新,斯閣也殆有天幸;八百里風帆遇順,好事者詫為神功。」輓湘鄉曾忠襄公國荃聯云:「能擒賊先能擒王,歷數千古英雄,威風冠絕麒麟閣;有難兄更有難弟,痛煞兩江士庶,大星遞隕鳳凰臺。」壽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七秩聯云:「南平吳越,北定燕齊,二十年前,人羨黑頭宰相;西輯歐洲,東綏瀛海,三萬里外,共推黃髮元勳。」輓族孫安之守戎聯云:「君子固窮,吾見亦罕;善人無祿,天實為之。」合肥張靖達公樹聲專祠聯云:「高閣建麒麟,先生含笑;一軍化猿鶴,後死傷悲。」聲木謹案:張靖達公祠聯,先文莊公係撰于光緒甲午以後,是以慨乎其言之也。

   論左袵

《論語》「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袵矣」,朱註:「被髮左袵,夷狄之俗也。」云云。聲木謹案:孔子當日言此,即專指管仲相桓公,伐楚于召陵一役而言。當時夷狄皆不足有為,惟楚雄視南方,稱王自侈,故孔子惡其僭妄,深以管仲拒楚為功。桓公八年《左氏傳》,隨季梁曰:「楚人上左,軍必左。」云云。楚人既以左為上,軍必左,衣亦必左袵,尤為確證。左袵雖為夷狄之俗,而經傳中並無他夷狄上左之語,故予以為專指伐楚而言。

   范文子等祝宗祈死

晉范文子使祝宗祈死而卒,杜註云「因禱自裁」。魯叔孫昭子使祝宗祈死而卒,杜註亦云「因祈而自殺」云云。聲木謹案:据杜氏所註,是二子之死,皆由于自殺,並非祈死而即死。後人每有喜言祝宗祈死者,非范文子、叔孫昭子之用心也。

   李鴻章臨聖教序

滿洲崇雨鈴中丞恩得善本《聖教序》七本,納于一盒,謂之「七佛同龕」,頗為收藏家所豔稱。厥後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任直隸總督時,得其所藏第三本,每日必臨數百字,習以為常,自謂養心字。雖至親從不輕示,自扃于一簏中,封鎖甚固。積之既久,僕人常竊出。當時文忠聲望正隆,有求其書法而不得者,即轉向其僕人,購取所臨之《聖教序》。繼以購者日多,僕人竟居奇,每部索銀肆兩。文忠卒後,上海文明書局復有石印本,每部尚售洋壹元。

   翁同龢五不居士

常熟翁文恭公同龢,自光緒□□年□月,獲譴家居後,自號五不居士,並謂一不穿公服,二不會客,三不寫字,四不入城,五不寫信,有歐陽文忠公六一居士之遺風。文恭以書法名當代,頗得蘇文忠公神理。晚年間復作畫,亦格老氣蒼,非同凡近。其文采風流,照映一時,亦未可遽沒。最可異者,其七秩生辰,外甥女錢氏,由遠道而至,即歸安錢楞仙宮贊振倫之女,儀徵吳次簫觀察丙湘之婦。于賀壽之日,即卒于其家。未久,文恭公亦卒。盛衰之感召,有不知其然而然者。

   (南)[兩]宋以經藝入集

自明以來,士大夫刻集,每喜以制藝載入,頗為通人詬病。聲木謹案:此風自北宋時已然,且有名儒碩彥,是載入與否,聽人自便,亦無關宏旨。北宋劉安節撰《劉太史集》四卷,內有經藝十七篇。劉安上撰《劉給事集》五卷,內有經藝八篇。蘇軾撰《東坡大全集》一百五十卷,內有經藝十三篇。南宋胡宏撰《五峯集》五卷,內有經藝三種。呂祖謙撰《東萊集》四十卷,內有《外集》五卷,為程試文。魏了翁撰《鶴山全集》一百九卷,內有制舉文三卷。方大琮撰《銕葊集》三十七卷,中有經藝□□□。呂祖謙編《宋文鑑》一百五十卷,內錄張才叔經藝二篇。不著撰人名氏錄宋張才叔、姚孝甯、吳師孟、張孝四人經藝,編《經藝模範》一卷。以上均見《四庫提要》。《二劉全集》,《永嘉叢書》本,湖北官書局復有翻刻本。《東坡大全集》,四川眉州祠堂刊《三蘇全集》本。《經藝模範》,德清俞階青太史陛雲有翻刊本。

   名偃字游舉例

古人凡名「偃」者,字必有「游」字,證之諸書,無不皆然。例如言偃字子游,鄭公子偃字子游,駟偃字子游,晉荀偃字伯游,《莊子·齊物論》《釋文》引李註:顏(承)[成]子游名偃。不煩旁徵博引,已有五人矣。

   李鴻章文忠公全集

合肥李文忠公鴻章卒後,桐城吳摯甫京卿汝綸為之編輯遺集,未成而卒。金匱廉惠卿戶部泉踵為之,編成《奏稿》八十卷、《朋僚函稿》廿卷、《譯署函稿》廿卷、《蠶池□教堂函稿》一卷、《海軍函稿》四卷、《電稿》四十卷。光緒乙巳四月,金陵家刊本,□□□□上海石印本。當光緒廿二三年間,李文忠公入閣居京時,□□章□□□□洪鈞、桐城吳摯甫京卿汝綸,同編《李肅毅奏議》十二卷,無印書年月及序跋。卷端雖題章吳同編,實即吳京卿所別擇,盡去他種,專以外交為重,世人目之為洋務大全,或亦時勢所趨,有不得不然者歟。

   溫州府陋習

浙江溫州府陋習:每年迎春之日,羣氓必將府尊貂外褂撕破,分持而去,以為取得春意。永嘉縣令,每年例有府尊陋規貳百兩,為置新貂外褂之用。後江都徐乃秋觀察兆豐任溫州府時,出示嚴禁,其風始革。聲木聞之于觀察從子徐摯叟廣文師。山東霑化縣以瓦片捶為兩塊,半以與人,半以作質,驗之合,則取銀當鋪送州縣官陋規,亦以紙包碎瓦一塊,以為交子,每瓦半塊,當鋪付銀伍拾兩。全椒楊松齋明府熙曾任霑化縣令,親為予言之如此。此等風俗,洵可怪也。

   某太史諂諛得禍

道咸年間,有某太史專喜諂諛。時穆鶴舫相國彰阿當國,新城陳子鶴尚書孚恩頗用事,尚書妻死,某太史本尚書門下士,為之料理喪事,恆數日夜不歸,祭文中又有「喪師母如喪我妣也」之語。錢塘許滇生尚書乃普妻有病,某太史知之,偕其妻往,並謂「門生媳婦理應服役」。尚書妻不得已,扶病至門首力辭,乃已。當時人惡之,為之聯云:「昔歲入陳,寢苫枕塊;昭茲來許,抱衾與裯。」未幾,為某御史所參劾,時已官至左春坊左庶子,奉旨發回原衙門。先文莊公入詞館時,曾親見之。衆人指而目之曰「某太史」。洵屬孽由自取,不可逭矣。

   藩臬病故賜卹例

我朝定制,名器素重,自粵捻匪亂起,國家事事從權,猶未至冒濫,如末季之甚。如實缺藩臬兩司離營病故,即不能照軍營立功後積勞病故例,從優議卹。自同治十一年,安徽布政使吳坤修在任病故,經安徽巡撫奏請,照軍營立功後病故例,從優議卹一案,藩司始獲此破格曠典。自光緒三年,甘肅按察使劉于潯在籍病故,先文莊公時任贛撫,為之奏請照軍營立功後病故例,從優議卹。旋經部駁兩次,三請乃蒙特旨,破格俞允。光緒九年,先文莊公調任浙撫,復奏請浙江按察使劉盛藻照軍營立功後病故例,從優議卹。復經部駁兩次,三請與直督李文忠公鴻章合詞乞恩,乃蒙俞允。以後藩臬兩司,皆有此例。

   李鴻章庚辛議和時氣燄

光緒庚子、辛丑之間,拳匪倡亂,兩宮西狩。英、法、俄、德、美、意、奧、日本八國聯軍入都,分踞京師,劃為八段。迨至合肥李文忠公奉旨入京議和,駐節賢良寺,當時人士,幾于知有涇陽君,不知有秦王,威燄盛極一時。王公貝勒有來見者,先須下門房。時張玖齋□□□□王仲襄京卿善荃以同鄉故,恆在門房中,代為接見。嘉定徐頌閣中堂郙日至賢良寺,文忠呼為老清客。一日為德兵鞭撻,告于文忠,一笑置之。婺源李理純侍郎昭煒亦住德國界內,時奉旨署禮部尚書,無端德兵入內,以鞭擊之。侍郎訴于文忠,請為復仇。文忠平日呼為頑固大臣,戲謂德兵何故來打。告以正寫謝恩摺子,正寫到「恭謝天恩,恭摺仰祈聖鑒事」,德兵入內鞭之。文忠笑曰:「怕寫錯了。」答曰「未錯」。又笑曰:「未錯即打乎?」並云:「德國鞭子真發旺人,徐頌閣以一鞭而署吏部尚書,李理純以一鞭而署禮部尚書。」湘鄉曾敬貽觀察廣銓時為議和繙譯,平時喜戴綠眼鏡。文忠惡之,呼為荒唐小鬼,又謂將來必要斫頭。翌日得句云:「荒唐鬼說荒唐話,頑固人看頑固花。」□□徐晉卿京卿壽朋本故吏,亦門生也,亦隨同議和。議論有與李文忠不洽處,文忠恆以杖擊之。京卿告以痛,文忠云:「不痛,何必打乎。」告以不可當衆人前打,又云:「老師打門生,尚須瞞人乎。」京卿退有後言,謂「三品京堂,不是送來打的」,終亦無如之何。未幾,京卿病故,文忠亦病故。

   扛鼎會

從來各省書院課士,無非解經證史,詩賦、制藝、試帖等類,從無有專以字課士者。光緒中葉,番禺沈筆香太守錫晉任揚州府知府,慨揚州久無鼎甲,因揚州各書院中,素有專課舉人一項,別立名目曰孝廉堂,即于其中抽取膏火,選孝廉中工書法者廿餘人,專課白摺大卷,美其名曰扛鼎會。卒之無鼎甲,科舉亦旋廢。

   詞話彙集

詩話始于北宋歐陽文忠公,詞話亦始于南宋周密,密撰《浩然齋雅談》三卷,下卷即為詞話。嗣後撰詩話者,無慮百餘家,有目無書者尚多。宋元詞話無幾,各叢書中已有,世多見之,茲不備舉。予擬編刊《詞話叢書》,錄自明始,已見及已有者,僅得三十家。因近代喜研詞學,故著錄其撰人名氏,刊本年月于此,以供世人考索。《渚山堂詞話》三卷,明陳霆撰,《吳興叢書》本。《升葊詞品》六卷、《拾遺》二卷,明楊慎撰,函海本。《西河詞話》四卷,毛奇齡撰,《西河合集》本。《詞統源流》一卷,彭孫遹撰,《國朝名人著述叢編》本。《欽定歷代詞話》十卷,《欽定歷代詩餘》卷一百十一至卷一百二十本。《詞苑叢談》十二卷,徐釚撰,康熙廿七年六月,蛾術齋原刊本,又《海山仙館叢書》本。《雨村詞話》四卷,李調元撰,函海本。《蕙風詞話》四卷、《香海棠館詞話》一卷,况周頤撰,《惜陰堂叢書》本。《銅鼓書堂詞話》一卷,查禮撰,《銅鼓書堂遺稿》卷三十二本。《賭棋山莊詞話》十二卷、《續》五卷,謝章鋌撰,光緒甲申,弢葊陳氏刊全集本。《問花樓詞話》一卷,陸鎣撰,《陸氏傳家集》本。《臥廬詞話》一卷,周曾錦撰,《周晉琦遺著三種》本。《本事詞》二卷,葉申薌撰,道光十四年八月,三山葉氏自刊本。《初白葊詞綜偶評》一卷,張載華編,乾隆三十二年,涉園觀樂堂《初白葊詩評》附刊本。《國朝詞綜偶評》一卷,汪世雋撰,□□□□□□寫刊本。《蓮子居詞話》四卷,吳衡照撰,振綺堂刊本。《復堂詞話》一卷,徐珂編,《心齋叢刊第一集》本。《芬陀利室詞話》三卷,蔣敦復撰,光緒十一年,長洲王韜刊本。《介存齋論詞雜著》一卷,周濟撰,光緒戊寅重刊本。□《香研居詞麈》五卷,方成培撰,《嘯園叢書》本。《聽秋聲館詞話》廿卷,丁紹儀撰,同治八年家刊本。《左葊詞話》二卷,李佳繼昌撰,光緒壬寅,湖南鹽道署刊本。《靈芬館詞話》二卷,郭麐撰,《靈芬館詩話》卷十一卷十二本。《詞林紀事》廿二卷、《附錄》三卷,張宗橚撰,□□□□□□原刊本。《恤簃詞話》一卷,聞宥撰,《野鶴零墨》本。《古今詞論》一卷,王又華撰,《詞學全書》本。《白雨齋詞話》八卷,陳廷焯撰,□□□□□□□自刊本。《樂志簃詞話》一卷,□□□撰,《樂志簃全集》本。《寄漁詞話》一卷,劉溎年撰,原稿改定本。尚有《詞餘叢話》三卷、《續》三卷,楊恩壽撰,《坦園叢稿》本。此乃論曲,非論詞,附記于此。

   潘永受毷氉

光緒□□年□月,合肥李仲軒制府經羲初任廣西巡撫,安徽同鄉京官,照例須觴之于安徽會館,且以音徵佐飲。時同邑潘子謙觀察永受,為琴軒中丞鼎新之子,以道員到京,指省分發,同鄉京官,亦具柬邀讌。觀察未到,並聞大發牢騷脾氣,他人聞之,無不詫異。聲木謹案:故相李文忠公鴻章致先文莊公親筆函稿中言:「海軍衙門報效,仲軒為第一,子謙為第二。未及匝月,仲軒放四川,分巡川南永甯地方道。子謙不日即放道缺。」云云。可見當時朝野上下人等,無不以為必得道缺,孰知後來自第二名起,即永遠未放一缺。夫以觀察與制軍比,當時無一不相同,不特同時報效銀兩數目,同一海軍衙門,制府為李文忠公之從子,觀察為琴軒中丞之子,制府本優貢,觀察本舉人,亦均同染烟癖。制府後官至雲貴總督,觀察官終于江西候補道。天下之榮辱升沉,未有甚于此次者,宜觀察為之不平也。觀察性情忠厚,無損人利己之心,先文莊公頗稱之,謂凡人存心須學之,是本有一長可取,然少年時亦過于豪侈。光緒初年,路過天津時,山西太谷縣出產一種烟燈,初出俗名太谷燈,當時每燈價銀肆兩。觀察見而愛之,即以肆百金購壹百盞。謔者謂其恐一生用不盡,預備留至來生再吃烟。語雖譏訕,究實自取。予聞之于其從弟子振太守永齡,當確然可信。

   黃金滿投誠細情

光緒五六年間,台州匪首黃金滿、金守龍嘯聚海濱,乘機搶劫,甚至抗官拒捕,釀成巨案,大為地方行旅之害。本省大吏,昧于情形,一時未能捕治,御史遂交章奏劾,以致聲名愈震。當時言者,幾于有談虎色變,風聲鶴唳之驚。迨至光緒八年,先文莊公入京候簡,路過天津。李文忠公鴻章時任直督,留住節署,迎謂之曰:「現在山東巡撫出缺,必授此職。山東本直隸轄境,你我師生,仍須在一處也。」時□□陳雋丞中丞士杰任浙江巡撫,因黃金滿事愈鬧愈大,懼而求去。樞府中有與之聯絡者,乃調任山東。讓出浙江一缺,由先文莊公補授。先文莊公到任後,即飭管帶越軍中營、舉人王右人相機勦撫。旋有天台縣廩生謝夢蘭,叩求衡陽彭剛直公玉麟,請為之轉達先文莊公,許其投誠。彭剛直公並謂當寬其既往,看其將來。又深恐先文莊公于投誠後殺之,瀕行函中,仍有「萬不可殺之,以致失信大衆」之語。其實金滿蠢然一物,僅為海盜,並非巨寇,先文莊公亦不必殺之也。投誠後來見先文莊公,由江西候補知縣徐杏林明府春榮携之至二堂旁邊立見。先文莊公語之曰:「你為海盜,今幸得收降,已蒙天恩,不致身首異處,是你之大幸事。以後須安分守己,方能保得住你之頭顱。」金滿即欠身稟謂:「大人恩施格外,以後大人叫金滿如何,金滿即如何。大人叫金滿向前走兩步,金滿即向前走兩步,大人叫金滿向後退兩步,金滿即向後退兩步。」言時並舉其步以試之。先文莊公頷之,遂出。先文莊公又命舉人王右人,前山東臨邑縣知縣賀璠,武生戴榮,哨官陶錦華及徐春榮等,盤詰以未投誠以前所謠傳各事,譬如蘇州文廟正堂屋樑中書「黃金滿」三字,何所取義,金滿皆茫然不知。蓋當時粵捻餘黨散布各州縣,狡焉思逞,故假黃金滿之名,以搖惑人心,亦藉以恐嚇鄰省疆吏。又詰以何以屢獲未得,則云官兵追之急,則往他府為人佃田數月,又曾在□州為人割麥月餘,並無深謀大智,如當時之所傳聞。後先文莊公携之巡閱海疆,同登兵輪。中途戲謂之曰:「我要殺你,即于此時縛你而投之海,你何能活,何必定須用刀乎。」金滿半跪對曰:「大人是好人,是恩人,不殺我。」先文莊公亦一笑置之。其詳情已見先文莊公奏議。聲木所記者,乃當日確實細情,為外人所未及知者,或可為後人參考之用。

   礙竹妨花四字

《全唐詩》中《吳融集》中有《小徑》詩云:「礙竹妨花一徑幽,攀援可到玉峯頭。若教須作康莊好,更有高車馳馬憂。」云云。聲木謹案:「礙竹妨花」四字甚新穎,上海住屋密若蜂房,若以之用為上海住屋齋名,頗為確切。

   內廷所用香帛等事

國朝內廷祭祀所用之帛,例由浙江織造製進,聞每年需用叁千疋,每疋開支銀貳拾兩。先文莊公任浙江巡撫,曾兼護織造數月,親見此帛。謂前一尺是佳帛,後一尺是粗布,再後一尺則希希無物。又內廷所用之藏香,如河工、安瀾、祭泰山、郊廟等事,均用藏香,例由四川總督進入,亦非真西藏所製。由成都購真藏香,再添香藥等料製成,始以入貢。川督署中,另有貢房,專理其事。疆臣年逾六秩,國朝恩例,歲賞「福」字一方。紙係團龍泥金紅箋,對方約一尺二三寸。先文莊公聞之元和潘文勤公祖蔭云:每紙一方,內務府開價至五兩,亦絕無僅有事也。

   光緒甲午□□宮門聯語

光緒甲午元旦之日,有人私貼一聯于□□宮門云:「萬壽無疆,普天同慶;三軍覆沒,割地求和。」本年中日失和,始于□月,不知當時正月何以知之。且歷料後來之事,有如目驗,斯亦奇矣。

   用牛耕田所始

漢武帝時,趙過見牛力強大,始教民用之耕地,民皆致富,因封趙過為富民侯。聲木謹案:用牛耕田,始于趙過,但不知漢武帝以前,用何畜耕田。現在南方專用牛耕田,北方則兼用騾馬驢等類,苦寒之地,更有用羊鹿耕地拖車者。大約畜類中,秉性馴良,氣力較大者,莫如此數種。各就出產所有而用之,不分軒輊也。

   能以氣吹硯石

定遠方邗生司馬臻善,為子箴方伯濬頤之子,言其幼時,從其從兄□□茂才臻□授讀,有小硯一方,能以口中之氣輕輕移動,前後左右,無不如志,嘗以為之戲。無為有地痞某某,能以牙齒咬木水桶半邊,桶中仍有一半水,立行兩條街。一善一惡,其同賦異稟,則一也。

   江蘇詩徵錄祖父母詩

江都王柳村明經豫編輯《江蘇詩徵》一百八十三卷,收錄伍千肆百叁拾餘家,中選其祖父母之詩。其祖父名元臣,字漢標,下註云「姻再姪阮亨填諱」。選詩七首,在卷伍拾貳。其祖母名趙則,字內則,丹徒人,下註云「燕生填諱」。選詩四首,在卷壹百柒拾叁。番禺張南山太史維屏編輯《國朝詩人徵略》,亦錄其父詩。雖皆志在顯揚,而不可為訓。古人于生存人尚不錄,況其父乎!以子選父母詩文詞,于名義亦太不順。不特古人原無此例,即有之,亦不足為法,後人不必則傚。

   矜(矜)[鰥]字解

南城曾廷枚修吉《南墅漫鈔》云:「矜一作鰥。《大傳洪範》曰:『不叶于極,不麗于咎,毋侮矜寡,而畏高明。』《史記·宋世家》亦云『無侮鰥寡』。按《大傳》『哀矜折獄』,《漢·于定國傳》作『哀鰥哲獄』。」云云。聲木謹案:上元管異之孝廉同《因寄軒文集補遺》中,有《復陸祁孫書》,論「矜」「鰥」之義甚詳。實則「矜」字作「鰥」,「矜」字須作「」,乃是正義。予當年自號生,正是作鰥生之義。